我跟吉妮?里姆【《二重奏》制片人】一直有交流,我之前曾与她共事过,我想她可能会答应制作这部电影。她总是告诉我,“你应该用你的超能力,就是单纯地画画!”我给我的儿子麦克斯打了电话,并告诉他我遇到了什么样的挫折。他说,“爸,你为了做动画的乐趣而做动画到现在有多久了?”我想,也许有十年了?他告诉我,“你心里一定有一座火山?;桑词够隼吹亩魍耆貌簧?,看看能画出些什么来?!?/div>
在把这个【《二重奏》中的】婴儿搬上屏幕时,我知道这就是我想做的作品。我想方设法展示出从细胞变成婴儿的过程。我记得三年前,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,不知怎的我坐了下来,然后就开始制作一个在空中漂浮、旋转的动画婴儿。我妻子走进工作室,问我,“你在做什么?”我给她看我正在制作的婴儿。她说,“你做这个干什么?”我说,“我不知道?!痹诩泛哪歉鏊布?,我发现我已经为电影想好了开头。几天后,我们做出了50几秒的动画向雷吉娜演示。她说,“我们就做这个吧。”于是我们开始了项目。
格兰?基恩:我觉得大家会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知道什么是手绘动画,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你做动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。其实我坐在书桌前,只亮着一盏灯,然后开始画画。我脑海中没有既成的图像,但是有些动画师有。然后我会找到感觉,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,这就是一场表演。在那一刻它真的是表演艺术,只不过它的媒介是纸张而不是舞台。
格兰?基恩:对我来说,每一次与技术相遇,都推动我成为一个更好的艺术家。对于技术,我从未惧怕过。画画的时候,我会有一种特别的沮丧感。我想要“感受”事物之形状,我想要捧着它、触碰它。做动画的时候,我会给人物描上阴影,就像在《美女与野兽》(Beauty and the Beast,1991)和《小美人鱼》(The Little Mermaid,1989)里一样,我会加上阴影。大家会问,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这些阴影都不会在屏幕上呈现。”正如我刚才所说,没有比那个时刻更美妙的了。
我评价动画的标准是它的维度与雕塑绘画的质量。所以说,这个交互维度世界的技术正是我所需要的?!巴?,我真的在一个空间里,人物在移动、旋转,你可以跟他们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?!?/div>
跟随着电影中的角色米娅,当她踮起脚尖旋转时,当她走向镜头时……你都可以用这个设备近距离地看到她离开,看到她的正脸,你可以低头看到她的脚,全在一张图画上,你是用三点透视法来作画。在其他地方我哪有机会创作这样的作品?这真的开启了雕塑绘画的快乐。如果罗丹还在世的话,我会请他到我的工作室去,他一定会想用我们的动画做一些打破常规的作品。
我能看到技术发展的方向。作为一个艺术家,我发现现在我会看着我的铅笔问自己,“我为什么不能放下它?”艺术家们用这个工具表达自我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。我们真的会说,“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,我不再需要它了?” 不!绘画有一种魔力,可以直接从心里流到手上。另一方面,我也不想【技术】列车把我落下。我希望技术能够激发我创作通过其他方式没法创作的作品,我会一直坚守着技术的前沿,即便我不能理解。我会与所有这些技术一同前进,并相信会有好事发生,我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而已。
米娅的成长过程
5、随着长片动画产业从一个完全的2D世界迈向CG世界,您总能把那种“绘画的”质感融入迪士尼作品当中。这种到CG的转变,您是甘心支持的吗?您觉得这是一个令人拍手称快的挑战还是不可避免之祸?
格兰?基恩:技术总能带给我一些非常新、非??岬亩?。我第一次为《狐狸与猎狗》(The Fox and the Hound,1981)画故事草图的时候——里面那场激烈的大熊之争——是用炭笔画的,我希望整个动画场景都用炭笔完成。我不想给它整理干净或者上色。乌布?伊沃克斯(Ub Iwerks)的儿子唐(Don)当时还在迪士尼,他提议我们可以把图画放到感光器上实现那种效果。后来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没能做成,但是我从没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,总有一天,它【长片动画】会变成这个样子。约翰?拉赛特(John Lasseter)和我在做《野兽家园》(Wild Things,2009)测试版的时候,我们在电脑上制作背景,但是没办法用CG制作动画人物。所以我用的全都是约翰做出来的背景透视图。我们给它上色,让它看起来更像CG。但是我当时很沮丧,因为我本来想用CG制作,这又是另一个例子表明我说的“总有一天”一定会到来。
后来,我在做《魔发奇缘》(Tangled,2010)的时候,当时并不是一定要把它做出一部CG电影。我画了很多草图,并把这些图片拿给迈克尔?艾斯纳(Michael Eisner)看,他说,“好的,我们来做这部电影吧。但是,我希望你能把它做成CG?!蔽宜?,“迈克尔,你喜欢这些草图吗?”他说,“我很喜欢?!比缓笪宜担澳悄憔筒荒苡肅G做了?!本」芪颐窃贑G技术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,手绘的有机性、节奏感与美感是CG不具备的。所以他说,“格兰,一定有办法汲取你喜爱的手绘元素,并把它转化为CG。”我觉得这真是一个大难题,我不想说“不”。我想,也许时机来了。
《魔发奇缘》图片为2010 Disney版权所有,保留一切权利
当时在迪士尼,我发现手绘和CG【艺术师】之间分化严重。他们互不认识对方、也不会互相交谈。在电梯里,手绘组的人会站在一边,CG组的站在另一边,没有人会开口说一句话,电梯里一片死寂,动画师害怕自己丢饭碗。我感觉自己有点像是手绘组的叛徒,但我也不了解CG组。所以我想,我们要找到两者的交叉点。
我们当时有个进修活动叫“两全其美”,我们两个组一起去帕萨迪纳的亨廷顿图书馆。我们说,“我们不想今天发生的事情,就聊聊在最理想的世界里,完美的媒介会是什么。”我们谈到手绘与CG两个世界的相互交融,手绘是其中一个部分,CG的雕塑质量以及维度也密不可分。两组人员都积极地讨论,发表意见,这仍是我现在要努力的目标。
看到约翰制作《纸人》的效果,我感觉技术水平已经越来越高了。看了帕特里克?奥斯本(Patrick Osborne)处理《美味盛宴》(Feast,2014)的方法,我发现手绘与CG的结合,而我也想参与其中。
6、你是否认为对于没有学习过2D的年轻艺术师来说,把重心放在CG技术上会阻碍创意过程?
格兰?基恩:会,但是我不会说这只是CG的问题。这对手绘同样是一个问题。刚开始的时候,手绘和CG都会犯同一个错误——他们会觉得重点是让画面动起来。其实重点是绘画技巧与对动画理论的理解,比如说挤压与拉伸、拖拽与重叠、预设与勾边。在我二十岁的时候,埃里克·拉森(Eric Larson)跟我解释过角度的问题,各种事物如何以优美的角度移动。当这位大师一条一条地阐述所有理论时,我心里想,“拜托,你不会真的考虑全部理论规则吧?这是不可能的。我怎么可能学会这些?这么多东西要学!”
【压低了嗓门模仿埃里克】“好的,格兰,我们一次就学一个理论。你问自己一个问题,什么先开始移动?”我当时在制作一只绕着石头转的青蛙。我说,“嗯,青蛙先动。”【模仿埃里克】“好的,青蛙的哪个部分?”我回答说,“他的头?!卑@锟擞治?,“是他的头吗?不是他放在石头上的手吗?他的手怎么就放到石头上了?”我说,“好吧,那就是他的手先动。”“那他的手上哪个部分先动?”我回答说,“嗯,就是他的手呀?!卑@锟怂担笆撬耐蠊亟?。它引导着动作?!蔽宜?,“噢,好的?!彼绦?,“所以这意味着第一个接触到石头的部位是他的手掌?!蔽宜担班?,是的,是的,没错?!比缓笏饰?,“哪只手指要先放到石头上?”我说,“呃……我猜是这只”他说,“那就对了?!?/div>
然后他会向我展示这个过程中的每一步,一点一点地讲解所有内容,帮助我理解动作的流畅性,其中的技术非常难。但是凭借着耐心,我还是一点一点地学下来了。它变成自然的、固有的东西,你需要学习一些东西,比如大小问题。你要怎么绘画来保证大小比例不会改变,CG可以解决这个问题,CG能够消除一些在手绘中你经常要思考的问题。
《美女与野兽》图片为? 2011 Disney 版权所有,保留一切权利
有一天在做《魔发情缘》的时候,我想,我得学习在电脑上制作动画,起码我得尝试一下。我当时是他们【CG动画师】的主管,所以我跟他们有联系。我当时给长发公主找好位置,想让她转过身。我想,“好的,我要先动她的肩膀。”所以我让她微微倾斜,我马上发现那个动作特别别扭。制作动画时,我会“感知”这个角色。所以在制作野兽【出自《美女与野兽》】时,下班回家后就觉得下巴很疼,我就想为什么下巴那么疼。然后我就发现当然会疼,因为野兽一整天都在张嘴咆哮。我尝试制作长发公主时,我让她斜着身子,我的背就开始疼,脖子也不舒服,那个动作太别扭了。制作完一个动作之后,我会觉得筋疲力尽,全身酸痛。所以我跟那些动画师说,“我试着制作长发公主。现在我知道你们努力工作,就是为了让事情看起来很糟糕?!钡比?,这是引用自他们贴在工作室墙上的标语,在那之后,我对CG动画师的敬意大增。
从弗兰克?托马斯(Frank Thomas)、奥利?约翰斯顿(Ollie Johnston)和埃里克身上,我也学到了同样的道理,那是我递过的接力棒。在【制作《魔发情缘》】整个过程中,我一直是以别人的作品为基础绘画,我总能在脑海里听到奥利的声音。他会说,“不要画角色的动作。要画他们的思想。”我会告诉别人,如果你想要进入状态,你就必须潜入角色的思想中,这就是原因。他们就会找到那种状态,看到这个知识传递感觉非常棒,你知道它会一直传承下去。
7、当您制作像《小美人鱼》和《美女与野兽》这样的电影时,您是否会感觉到那些电影将会有多么特别与受欢迎?它们怎么可以在工作室出品的所有电影中屹立不倒?
格兰?基恩:我的感觉是这样的。那些【格兰制作的】角色是活的、会呼吸的。他们跟我是平等的,我知道他们的感受。在看像爱丽丝(Alice)、灰姑娘(Cinderella)或者彼得潘(Peter Pan)这些我没有参与制作的角色时,我的内心充满敬意。我总是惊叹于他们【迪士尼大师们】做出来的作品。奥利会说,“格兰,有一天你会比我们做得更好。”嗯,我还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。
《小美人鱼》图片为2012 Disney版权所有,保留一切权利
我没办法做出像他们那么伟大的作品,我从没想过爱丽儿(Ariel)能与他们相比,这只是我一个年轻人想要做动画。我还记得在韦斯特伍德跟弗兰克和奥利一起,那是在《小美人鱼》审查完毕之后。我们站在一个角落里,我问,“你们觉得怎么样?”奥利说【模仿奥利说话】,“嗯,我们不会用那种方式处理。”然后我说,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他继续说道,“有时候她看起来不够吸引人。有些表情挺丑的?!蔽夷源铩班蕖币簧?,然后我意识到,“对啊。”这是一个有意识的选择。我告诉他,“没错。无论何时,如果要我们在‘美丽’与‘真实’之间做选择,我们都会选择真实?!比绻慵访寂郏赡芩⒉皇且桓銎恋谋砬?,但它很真实。你永远不会把它放在海报上,但是一旦与场景的亮点结合在一起就会恰到好处。在那个时候,我发现他们已经是在另外一个时代制作动画,他们有不同的喜好。爱丽儿是在我的时代,她就是那个样子,我们不要假设有人永远美丽。这是一个真实的十几岁的女孩,她有她的沮丧与愤怒,有各种各样的情绪。
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时刻。让我摆脱那种意见的分歧,并且不因此感到被羞辱,而是受到鼓舞,因为我做了一个有意识的选择【对于爱丽儿的制作选择】,我感觉充满力量。制作出好作品不一定意味着制作出比他们更好的作品,而是遵从真实自我的作品,这是我将永远追寻的道路。
格兰在绘制一棵大树的背景图
格兰与首席动画助理莎拉?爱芮斯(Sarah Airriess)制作背景
8、回顾您的职业生涯,是否有一件事情、一部电影或是一个角色给予了您最大的个人满足感?
格兰?基恩:当我不被人们注意时我会很满足,这事说起来很有意思。我跟动画制作人呆在一起时,他们都知道我是谁。但是跟一般人在一起时,他们都不认识我。我栽了跟头才认识到这一点——不被注意的价值。我当时想带着来看我的一些朋友进迪士尼乐园逛逛。我本来要走到队伍前面,用我的银卡通行证进入,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。我走到队伍前面的时候,忽然想起,“天哪!我忘带通行证了!”我想那就直接走进去吧。我说,“嗨,我忘带银卡通行证了,这是我的迪士尼工作证。我在动画工作室工作,我们能进来吗?”保安说,“不行,我不能给你们进?!蔽矣炙?,“你查查电脑就知道我是谁了,肯定可以查到我有银卡通信证?!?保安还是说,“不行,我不能给你们进。”我心里对自己说,“不,别这样?!钡俏易彀筒惶够健N壹绦担澳憧垂缎∶廊擞恪仿??你看过《美女与野兽》吗?《阿拉丁》看过吗?都是我做的?!彼醋盼?,说,“我不管你是谁,你得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排队!”
所以我在朋友们面前出了丑,我回到队伍后面排队,买票进乐园。进去乐园之后,我还在生闷气。朋友们玩机动游戏去了,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,试着冷静下来。然后我看到野兽真的走了过来,他坐在我旁边的长椅上,我想,“这是有多讽刺啊?!蔽铱醋潘?,说道,“你好,野兽。”
然后有个小女孩跑了过来,她跳起来,紧紧地抱了一下野兽、热情地亲了他一下。我马上想起自己设计他的时候飘飞的思绪,“他太丑了,没人会相信贝拉会爱上他的,这部电影成不了?!钡舛陀姓饷匆桓鲂∨⒍?,完全地接受并相信这个角色,那时我感觉自己最没存在感。对那个小女孩来说,野兽是真实的。我意识到,这就是动画制作的全部意义,它与我完全没有关系。
(注:本文由AVG资讯网主编Dan Sarto采访并撰写。 免责声明:本文整理自网络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涉及作品内容、版权或其他问题,请及时与我们联系,我们将在第一时间予以删除!感谢您的理解和包容)